作者/马星海
（一）
思思的父母打工去了，他与爷爷在山村里生活。
山峰有翠绿时节，有五彩秋天，有枯黄冬至，有皑皑一片白雪，一年四季许多颜色变幻。但村上的生活是平静单调的，爷爷每天上山去照顾蘑菇棚或做各季节该做的事情，他去上学。上学要走好远的山路，翻过两道山梁，路过一座水库呢。
在他上学的路上，只有他一个人。
虽然只有他一个人，他从来没有感到过孤独，因为路上，有鸟儿的啾叫、飞翔，还能看到野鸡、山兔和穿行的松鼠。
这时，他的思想便无边无际。
有一天放学，他躺在一棵树下休息，让轻微的风吹拂他，他要享受一会。其实按体力说，他不用休息，一路小跑回家也不累。但早回到家，只有空旷的房子、呆板的爷爷，也没有意思。他和爷爷没几句对话，有时干脆就一句话不说。
说话也是：“思思回来了？”
思思回答：“嗯。”
“饭在锅里，自己盛吃吧。”爷爷说完，就牵羊出去了。
家里喂了两只羊。这羊有时由爷爷，有时由思思牵出去吃草。
思思躺在树下，不愿想家里，他想学校的事情。
在学校，他也是默默无闻，落落寡合的，大村的孩子们聚一起玩，女孩一起玩。他学习永远不是最后的，也不在前几名，老师也不太在意他。
只有太阳在意他，永远在他身前身后留下影子，留下温度。
这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，太阳也懒洋洋地和他告别。夕阳在天边的云上涂抹着更重的嫣红，似乎是要把白天横过天际所有的重负丢掉，好过轻松的夜晚。
思思想，晚上太阳一定是在温柔的月光下睡觉。
虽然老师讲过，地球绕着太阳转，太阳、地球都是日夜不休地旋转，他也相信。但他的想象里，却仍然顽固地想象着，太阳去睡觉了，在洁白的月光下。
他觉得这样想心安，这样才对得起太阳。
他看到一只松鼠在接近他的书包。
那书包里，还有他午间不想吃的小半张饼子。他拖过书包，松鼠掉头跑了。松鼠跑了几步，又回头看这个熟悉的孩子。他每天从这里过啊，他不能认得每只松鼠，可松鼠认识他了。而且松鼠闻到了饼子的香味。
思思把饼子拿出来，一点点用手碾碎，撒在地面上。
松鼠又小心地溜过来。思思懒懒的一点也不想动，他只是看着松鼠。
松鼠渐渐大胆，把那些碎饼子飞快地吃掉。
思思觉得有趣。他想，这只松鼠是不是我幻想的呀？或者，我上学的路啊，我的学校啊，老师和同学，我的家里，爷爷和那蓝瓦的房子，家里的两只羊，还有那只太阳，是不是都是我脑袋的虚幻呀？
这样想来，思思觉得太有可能了，而且越想越像。
世界本来就我一个人，因为这样我会非常没有意思，所以上天给了我大脑。我的大脑就构成了我的世界，我幻想出房子和爷爷，远方的爸爸妈妈，学校和同学，太阳和松鼠。
思思一时觉得伟大得惆怅了，伟大得虚无了。
这个世界并不存在，爷爷是虚幻的，上学的山路也是虚幻的，爸爸妈妈都是虚幻，他们都是来哄我玩的。
他不太敢这样无限地想下去。
他又从具体一点点地想，努力证实，推翻或肯定。具体想父母，爸爸妈妈在遥远的城市打工。他们存在吗？
他们存在为什么不每年回来看我？书上讲有春节，有中秋节，每个人还有生日，可是我从来没过过任何节日啊。或者说，也过过，只是爷爷拎回条鱼，或买点肉，做了好菜，他再买瓶廉价白酒。思思没感觉到节日有什么。
这个小松鼠也虚幻吗？他试着伸手去摸小松鼠，小松鼠却机灵地顺他袖子爬上来，爬到他的头顶，东张西望。
思思不敢动了，他几乎要笑出声来。这只小松鼠的感觉是真实的，他的头发感觉到它的爪子。
思思保持头部不动，他慢慢地站起身来，拎了书包，以不惊动松鼠的姿势向村里走去。
他想他会给爷爷一个惊喜，他要试探爷爷是不是真实的。
但要到村边，小松鼠不和他玩了，松鼠溜下了思思的身体。思思惋惜地看着松鼠跑远。
但松鼠好像是回头伸了伸爪子，他理解那是拜拜。
爷爷躺在炕上，在休息腰。
思思想：爷爷可能是个机器人。
他想爷爷要么不说话，要么，会说：“思思回来了？”
果然，思思听到爷爷说：“思思回来了？”
机器人，绝对是机器人，按程序操作的。
“你爸寄钱来了，要假期托回乡叔叔捎你去广州。”爷爷又说。
这话不像是程序。思思掀开锅盖，自己找饭吃了。想着去广州的事。
他吃完饭去放羊。
他不敢对别人说，敢对羊：“羊啊，羊，你们是不是假的，是我幻想出来陪我玩的。”
羊“咩咩”地回答。
思思对自己说：“嗯，羊承认了，它们是假的。这些诚实的羊真可爱，它们让我知道世界的真实，我要好好地喂它们。”
思思晚上问爷爷：“那火车，是不是假的，幻想出来的。其实本来爸爸妈妈就在身边，但是可能这样见爸爸妈妈没有意思，所以要有火车，要有许多虚假的人，来撑出一份热闹。是吧，爷爷，是吧？”
爷爷说：“我也觉得这一辈子像梦一样，娶了媳妇，生了儿子。奶奶。死了，儿子走了，留下个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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